李婉芬扮演的大赤包

何为小人？按照词典上的解释，是指品格卑鄙、外强中干的人渣。其共性特征为：趋炎附势，惟利是图。遇事总从一已私利出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然了，这些人由于各自的性格、禀赋、家庭背景与受教育的程度不同，又各自有着个性差异。比如《四世同堂》中的大赤包与冠小荷夫妇虽为一丘之壑， 均属卖国求荣之辈，但在向日本人举报钱墨吟小儿子摔死一车日本兵的问题上，既然为大赤包一手策划并率先提出，似比冠小荷更为歹毒；而在同一中学共事的祁瑞丰与蓝东阳相比，祁瑞丰不过是一个庸俗浅薄、没心没肺，只知吃喝享乐，缺少心机之人。而蓝东阳则心狠手辣，肮脏淫邪，得到日本人赏识后更是小人得志，利用其新民会宣传处处长的身份对祁瑞丰妻胖菊子动了邪念。胖菊子也在丈夫丢掉了伪教育局科长的位置后毅然与其决裂，与肮脏、吝啬的蓝东阳走到了一起。两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在华北地区闹了饥荒，北京市民只能用猪食不如的“共和面”充饥时，蓝东阳利用此时所任铁路中学校长的身份（胖菊子把持校内财务），随意诬陷进步师生，致使十数人被日本宪兵捕杀，之后心安理得地享用他们的空缺口粮——在受到共产党人祁瑞全和王排长的警告后，惶惶不可终日……胖菊子见大难临头，将其一脚踢开，携带走了家中的钱财；李空山是一个贪财好色的伪警察局特高科的科长，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求官心切的大赤包。受利益驱使他为大赤包谋取了北平妓女检查所所长的肥差，并纵容其利用“暗门子”敛财，所得利益两人三七分成。大赤包也投桃报李，将长女冠高弟许配与他。因为高弟不从，又搭上了自己的小女儿冠招弟。后来李空山被日本人开缺，大赤包悔婚，用三百元解除了女儿与他的婚约；大赤包的手下高亦陀本是一名卖草药的庸医，因为曾经游历日本，会讲几句日语并擅长阿谀奉承而得到大赤包的青睐，成了妓女检查所的大夫。他凭着一副不烂之舌和一知半解的医术，八面玲珑地周旋在大赤包和李空山等人周围，表面上对他们言听计从，尽心尽力，实则想借助李空山手中的权力，垂涎并觊觎着大赤包所长的位置。后来李空山失势，他以办旅馆为名骗走了大赤包八万大洋……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组成抗战时期北平社会的一副群丑图。

李婉芬扮演的大赤包

可以说：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自上世纪五十年代问世之后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迅速蜚名中外。探究其原因，除了真实地再现抗战时期北平社会不同阶层老百姓的生活情态外，与其笔下对正、反两派人物形象精雕细琢所揭示的人性美丑有着极大的联系，即：以祁瑞萱、祁瑞全兄弟和钱默吟、钱仲石父子为代表的正面人物的美的人性对人们的鼓舞和激励，及以大赤包、冠小荷和祁瑞丰、胖菊子等人为代表的丑恶人性对社会的危害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使人们在产生强烈共鸣的同时，增强了阅读的趣味性……说到这里，我们不禁要问：在中华民族遭逢外族侵略的生存危机时，为什么真正向侵略者投降的汉奸多是一些品格卑劣的小人？其实老舍先生在书中有深刻剖析，原文是：“假如圣贤是道德修养的积聚，汉奸却恰恰的相反——是道德修养的削减。圣贤是正，汉奸是负，浮浅，愚蠢，无聊……日本人喜欢他们，正如同日本人喜欢中国的鸦片烟鬼。”道理很简单：只有目光短浅、性格卑劣的小人才会为了些蝇头小利而甘愿屈膝投降、助纣为虐。因为他们的信条是“有奶便是娘”。而日本人要想长久统治中国，需要这样的走狗……说到这里，也许有人会问：书中的大赤包、蓝东阳之流不过是文学作品中汉奸队伍的虾兵蟹将。那么，现实中的大汉奸是否有例外呢？

笔者以为：作品人物来源于现实生活。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即使现实社会中最大的汉奸如汪精卫者，剥去其“曲线救国”的华丽外衣，其实也是一个“有奶便是娘”的主。他之所以投靠日本人，说到底还是为了与蒋介石一争高低。因为在当时的国民党内，他虽然资历比蒋高，但是由于蒋介石手中握有枪杆子，他一直屈居于蒋下。两人分分合合已非一日。日本人占领中国后，汪精卫认为就当时的国力来讲，中国再难翻身。他投靠日本人等于借力打力，是一个终将致蒋介石以死地的最佳选择。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最终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书中写到的华北汉奸：从1937年-1938年年底，最有名的有三位，即：北京的江朝宗、王克敏，天津的高凌蔚——三人都是北洋政府覆灭后的失意官僚。江朝宗一度曾为黎元洪政府的国务院代总理，倒台后闲居北平，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日本人占领北平后被扶植为“北平地方治安维持会”（对应书中蓝东阳所在的“新民会”）的会长；高凌蔚曾在曹锟手下担任过内政总长。失势后闲居天津。天津沦陷后被日本人扶植为“天津地方治安维持会”会长；王克敏也在黎元洪手下担任过财政总长兼中国银行总裁及盐务署督办，以擅长敛财著称，人称“钱鬼子“。可是说来话长：此三人当初并不被日本人看好。因为当时负责策划华北伪政权的是日本的北平特务机关长喜多诚一。他曾在日本驻华大使馆任武职多年，是个有名的中国通。对北洋政坛了如指掌，并结识了许多政府要人。他当时看中的最佳人选是靳云鹏（段祺瑞主政时一度担任国务总理），吴佩孚和曹汝霖三人。按照原定计划他想用靳云鹏为“总统”，吴佩孚为副总统，曹汝霖为总理。但靳云鹏以“礼佛有年，无心问世”为由婉拒；吴佩孚则严正声明：“我诚不能与国民党合作，但也不能在日本保护下治国。如必须要我出山，则须日本退兵，由我来恢复法统”；曹汝霖则以身体欠安拒绝。喜多诚一只得改弦更张，就地取材，先是扶植成立了以江朝宗为会长的“北平地方治安维持会”，和以高凌蔚为会长的“天津地方治安维持会”。后来在上海找到了闲居的王克敏，将两协会合并成为“中华民国临时政府”，让其任临时政府主席。可当汪精卫于1938年底发表艳电，表明正式降日的态度之后，王克敏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又被汪精卫的伪国民政府吞并，是谓后话......

85版《四世同堂》剧照

由此可见：无论是书中的大赤包、李空山、蓝东阳之流的小汉奸，还是现实中江朝宗、王克敏、汪精卫之流的大汉奸，他们之所以选择降日，无一不是从一已私利出发，或者为了荣华富贵、出人头地；或者为了官运亨通，重拾旧梦；或是为了打倒政敌，将其踏翻在地。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唯独没有国家前途和民族利益的概念——可以说，正是由于老舍先生在书中真实而艺术地再现了这段特殊历史时期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正反两类人物，才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而在改革开放之后的1985年，又经著名导演林汝为改编成28集电视连续剧，更是在全国乃至于国际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先后于1986年荣获第四届大众电视金鹰奖；2021年获首届澳涞坞国际电视节金萱奖；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全国优秀电视剧等，由优秀演员李维康扮演的韵梅贤妻良母的形象与李婉芬扮演的“大赤包”的汉奸形象也同时得到了观众认可，获得了我国第四届大众电视金鹰奖的最佳女演员奖和女配角奖，成为一部不可多得的影视艺术经典......